“柑橘黄龙病疫区距非疫区重庆仅150公里。”在日前于广西桂林举行的国家柑橘黄龙病综合防控协同创新联盟（以下简称联盟）工作会议上，联盟理事长、西南大学教授周常勇指出，当前，在我国四条柑橘优势产业带中，赣南—湘南—桂北脐橙带承受着巨大的柑橘黄龙病防控压力。
江西赣州自2013年以来，约5000万株树被毁；江西南丰2018年约10万株树被毁。2012~2017年，广西平均年增柑橘种植面积60万亩，“过快增长易导致新的流行态势”。
柑橘黄龙病在田间主要经媒介昆虫——柑橘木虱传播，是产业的头号杀手。自2004、2005年分别在当时全球第一、第二生产大国巴西和美国发现后，黄龙病已在美洲各生产国大流行，其中产值过百亿美元的佛罗里达柑橘产业几乎被此病毁灭。
当前，黄龙病已在我国11个省区的300余个县不同程度发生，防控形势严峻。
赣南—桂北果农防控意识增强
2019年9月27日，广西自治区十三届人大常委会第十一次会议通过《广西壮族自治区柑橘黄龙病防控规定》。这是我国首部针对柑橘黄龙病防控的地方法规。11月1日，该法规开始在广西境内实施。
其实，早在上世纪30年代，广西就发现了柑橘黄龙病。中国柑橘学会副理事长、广西农科院研究员白先进从事柑橘研究已经超过35年。他介绍，上世纪60年代，广西成立黄龙病研究小组，中国农科院柑橘研究所原副所长赵学源等专家在广西设立研究基地，开始了防控柑橘黄龙病的工作。
“从1978年到2018年，广西柑橘产业发展与黄龙病防控息息相关。”白先进告诉《中国科学报》，得益于长达几十年的柑橘黄龙病的持续防控，以及柑橘新品种的推广，如今，广西柑橘产业已经稳居全国第一，2018年面积达752万亩，产量836万吨。
过去，果农不愿意砍树，现在，看到发黄的枝条马上主动砍掉。秋冬季节，白先进经常会在田间考察时看到农民砍下来堆放在路边的柑橘枝条，“有些远看甚至是绿油油的。只在近处才能看到疑似黄龙病的黄色叶子。”白先进说，这几年，广西果农的防控意识大大加强了。
尽管如此，近几年黄龙病的快速发展还是让白先进再度为广西柑橘产业担忧。“发展太快，留下大量隐患。防控不到位，黄龙病转眼就会成灾！”
同样面对巨大压力的还有赣南产区。
赣南是主要柑橘产区和著名脐橙产区，也是黄龙病老病区。江西省赣州市果业局陈慈相介绍，2013年赣州市暴发黄龙病，全市病树达1069万株，病株率10.82%。“产业效益低影响果园管理，导致黄龙病的暴发。”陈慈相说。为了控制病害，当地政府和果农痛下决心，2013~2018年全市共砍除病树4794.95万株，成片砍除的果园有60万亩以上。
如今，全市病情基数显著降低，病情得到控制，有效遏制了赣南柑橘黄龙病蔓延势头。2019年初步统计全市病株率2.78%。柑橘木虱控制在较低水平，正常管理果园已难以找到木虱。
“我们保住了赣南脐橙产业，提升了赣南脐橙品牌。”陈慈相说，不过，防控形势容不得丝毫放松。
建立三级繁育体系
2019年3月，周常勇、白先进，以及联盟秘书长、中国农业科学院柑橘研究所副所长王雪峰研究员等人一起参加了在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举行的第6届国际柑橘黄龙病研究大会。会上，两个“灵魂拷问”给周常勇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一，为什么过去十年柑橘黄龙病在美国佛罗里达州蔓延得如此迅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仅是种植者，科学家、政府官员也都在问这个问题。
第二，为什么过去十年中国的柑橘产业在黄龙病存在的情况下还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然而，要回答这两个问题，却没有那么容易。
“全世界的果农都一样，都不愿意把病树砍掉。”周常勇说，遇到黄龙病，果农总是想采用喷药等保守措施来应对，并把期望放在科学家身上。然而，由于该病病原难培养，技术研发进展较慢，并不能解燃眉之急。
周常勇说，过去50多年，赵学源等老一辈科学家对黄龙病防治进行了深入研究，提出了“及时砍除病树、联防联控木虱、种植无病苗木”三项基本措施，为我国柑橘黄龙病防控奠定了坚实基础。但是，柑橘黄龙病在我国某些地区的蔓延很大程度上也归咎于“不愿砍病树”。这种观念的转变是以巨大的经济损失为代价，并通过长期、科学的宣传工作才实现的。
此外，由于大面积联防联控存在组织难度，在国家地方法规和行政手段基础上，一些地方机制发挥了积极作用。如广西桂林的“村规民约”形式、广东新会的“企业推进”形式、云南华宁的“病株减责”形式、江西赣县的“协会约定”形式，以及江西信丰的“大片长制”形式等。
2015年至2017年，国家共投入2.32亿元救灾资金用于黄龙病和木虱防控。2018年，周常勇牵头、由联盟主要成员单位参加的国家重点研发计划“柑橘黄龙病综合防控技术集成研究与示范”启动。王雪峰介绍，目前我国建立了柑橘良种无病毒三级繁育体系，针对不同区域病害流行现状，因地制宜构建了分区防控技术模式，即华南黄龙病重度流行区、华东低度流行区、四川宜宾屏山阻截带、非疫区防控技术模式。
防控漏洞待封堵
我国作为全球第一大柑橘生产国，栽培面积3900余万亩，产量4100余万吨。除上述赣南—湘南—桂北脐橙带之外，还有浙南—闽西—粤东宽皮柑橘带、鄂西—湘西宽皮柑橘带、长江上中游甜橙带。
王雪峰告诉《中国科学报》，通过对我国柑橘产区黄龙病发生为害和防控现状系统调研，发现当前黄龙病研究与防控存在以下亟待解决的突出问题。
首先，柑橘黄龙病病原纯培养尚未突破，严重制约了病原生物学研究与防控技术研发，抗生素类药剂、田间热处理等技术虽能一定程度控制树体内黄龙病菌种群数量，但无法根除病原，导致当前除使用茎尖嫁接技术获得无病苗外，尚无其它有效的病原治理技术。王雪峰认为，有必要探索建立半离体培养与利用木虱细胞培养病原，开展病原基因功能及其与寄主互作机制研究，为防控药剂筛选、基因工程抗病育种奠定基础。
其次，柑橘木虱是田间黄龙病流行的主要因素，木虱的监测预警和有效治理往往决定黄龙病防控的成败。在优势产业带的非疫区域（如湖南新宁脐橙产区、长江上中游柑橘带）、新发区域（如江西南丰蜜橘产区）、低度流行区域（如江西赣南脐橙产区），木虱监测预警显得尤为迫切。
“因此，有必要构建全国性柑橘木虱与黄龙病监测与预警发布平台，指导区域性木虱联防联控。”周常勇说。
再次，当前尚无有效治疗感染黄龙病植株的药剂，因此防控木虱是黄龙病综合治理中关键一环。但由于对不同区域木虱流行规律、抗性水平缺乏系统研究，致使多数发病区域化学防控较为盲目，果园年喷药次数普遍过多，导致对木虱天敌的大量杀伤和木虱抗药性上升的恶性循环，致使区域性病虫防控生态系统存有隐患。
最后，随着柑橘无病毒苗木三级繁育体系的构建和应用，我国无病苗木繁育能力大幅提升。但是，全国尚未全面实行母本树注册、苗木认证等制度，导致我国的苗木产销难以监管，加剧了黄龙病等重大病虫害的传播扩散。
“部分地区来之不易的良好防控局面有毁于一旦的巨大风险。”周常勇说，以广西为例，2006~2012年，全区病株率逐年稳步下降，连续几年保持在1%左右，此后又开始出现“强劲”反弹。“究其原因，主要是发展过速，如2017年新发展120万亩柑橘，致使大量带病苗木流入，加速病害蔓延。”
新标准加速防控进程
此次会议发布了三项联盟标准和育苗行业自律倡议书，将助力我国柑橘产区综合防控柑橘黄龙病。
王雪峰介绍，三项标准包括柑橘黄龙病菌定量PCR检测技术标准、柑橘农药沉积利用率测定方法以及柑橘木虱抗药性监测技术规程。针对防控中关键技术难点，联盟改进了定量PCR快速检测技术，初步建立了田间速测技术，研发出木虱抗性监测试剂盒和农药沉积利用率方法。这三项联盟标准正在申请行业标准或国家标准。
标准起草人之一、中国农业科学院植物保护研究所研究员袁会珠告诉《中国科学报》，针对分区治理问题，通过技术示范、成果应用与推广，显著降低了农业生产中的农药投入，各项技术在柑橘优势产业带示范推广50余万亩，示范区内黄龙病发生率控制在2%以内，为我国柑橘产业绿色发展提供了有力技术支撑。
会上，联盟和中国柑橘学会苗木分会共同发起倡议。倡议书呼吁实施柑橘优质种苗行业自律。应在产学研结合基础之上，开展优质种苗技术研发和协同创新，实现柑橘苗木无毒化、生产规范化，培养一批懂农业、爱农民、爱农村的现代育苗人，全方位提升行业单位信用管理水平和抗风险能力，提高企业整体素质，提升核心竞争力。
倡议书还呼吁，按照《柑橘无病毒苗木繁育规范》行业标准要求，选择合适场址，规范建设园圃，生产培育砧木实生苗，按照柑橘无病毒三级良繁体系扩繁无危险性病害的接穗；自觉定期接受植物产地检疫，履行调运检疫义务，建立苗木可追溯制度，履行苗木售后服务；培育有知识产权、品种纯正、健康无病苗。
农业农村部科技教育司应泉盛在会上说，联盟自2017年6月成立以来，在组织建设、联合攻关以及模式创新三个方面持续发力，在柑橘黄龙病防控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推动柑橘产业跃居国内水果行业第一，有力支撑了南方农村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