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芳草地一家颇具名气的米其林餐厅Opera Bombana（以下简称Opera）在近日突然宣布闭店，据多位受访者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透露，知名资本巨头侨福集团和丽新集团均为Opera的股东。
侨福集团，母公司为台湾侨福集团，是地产界名声显赫的巨头，在全球拥有多个商业及住宅地产项目，Opera所在的北京侨福芳草地也是其旗下项目。
丽新集团同样是一家从事物业投资发展、酒店餐厅运营等业务的多元化企业，而丽新集团主席林建岳，在香港影视界更是无人不知。早在2000年，林建岳就已成为寰亚电影的大股东，旗下艺人阵容鼎盛，包括郑秀文、黎明、杨千嬅等，他还曾签约过天王刘德华，还投资出品了《投名状》《无间道》《使徒行者》等众多影片。
图片来源：丽新集团官网截图
Opera闭店同日，所属公司北京雅颂餐饮服务有限公司也同步更换了法定代表人，侨福集团第三代黄侨福退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高培松。
4月11日，北京雅颂发生多个人员变更。图片来源：企查查
多个受访者声称，侨福集团旗下的北京侨福置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侨福置业”）拥有Opera65%股份。《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查阅丽新发展发布的2024年中期报告，发现丽新发展持有Opera20%的权益。
一直被誉为“明星餐厅”，成龙、高圆圆、赵又廷、徐克、李开复等明星名人不是座上宾就是会员，背后还有两大著名的资本巨头，为什么Opera会一夜之间闭店？记者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和采访，与多位员工、供应商、财务经理以及侨福置业、丽新集团的相关人士进行交流，试图揭开Opera背后的资本“纠葛”。
仓促的闭店
“Opera欠款已近10个月”，但供应商李飒仍对Opera抱有幻想。“3月31日，他还拍着胸脯给我说能给我结款让我给他送员工餐，一直送到4月2日，承诺的欠款仍未结清。”但两日后，他就看到了餐厅暂停营业的消息。
李飒从2013年就开始和Opera合作，主要为餐厅提供员工餐食和海鲜蔬菜，回忆起合作经历他表示，“前期结款非常顺畅，直到去年4月换了财务经理之后，账款就总是各种理由拖延”。
近12个月内，李飒仅收到了两个月的账款，欠款达140万元。实际上，李飒去年11月就考虑过起诉，提出双方补签合同，但却被以“老板都是黄侨福，你还担心什么？”为由轻描淡写地打发回去。“说实话现在生意不好做，人家也是个不小的店，我们也是抱有一线希望这个店长期合作。”李飒所说的老板黄侨福，就是侨福集团第三代黄侨福。一直收不到货款的李飒在4月2日停止了送货，但他几乎每天都去店里巡视，“担心倒闭拿不到货款”。直到4月4日他看到“暂停营业”的告示时，心彻底跌入谷底。“我心想完了，他只写了休息时间，没有写营业时间。”他无奈地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
随后，数十家供应商开始了“讨债之路”。经过供应商之间的沟通与核算，供应商反映Opera所欠款项总额约400万元。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了解到，大多数的供应商都没有与北京雅颂签订合同，且都是在去年财务经理更换后收款困难。
记者获得的一份电子版合同显示，北京雅颂的法定代表人正是黄侨福，且在餐厅的营业执照中登记的法定代表人也是黄侨福。
4月11日，停业十多天后，Opera通过微信公众号发布了一封《告别信》。同日，北京雅颂新增了财务负责人卢卡。根据领英资料，卢卡原本是Opera上海和北京餐厅的餐饮总监。
图片来源：Opera官方微信公众号
4月10日卢卡从上海来到北京，负责员工的遣散工作。供应商们闻讯而来，希望向卢卡讨要说法。然而，经过一夜的围堵，卢卡表示无法解决问题。
与供应商一样，员工们也对Opera的突然闭店感到震惊和惋惜。
多位曾在Opera工作的员工表示：“4月3日晚上10点，餐厅突然通知员工暂时不用上班，休息6天。然而，4月9日晚，员工们又接到通知参加员工大会，接下来就是一对一的谈赔偿。”员工小何（化名）说，员工大会上北京雅颂的人事部、餐饮总监卢卡、丽新集团旗下唐人馆等相关人员都出席了。闭店之仓促，甚至员工一些留在餐厅内的个人物品都未能拿回。
据了解，北京雅颂已结清了员工的工资，但截至发稿时，赔偿款尚未到位（4月21日）。此外，北京雅颂一直未给员工发放离职证明和缴纳3月份的社保。
“会员充值总额也有数百万元了，每个会员的充值额几乎都在10万元左右，下一步该他们来讨债了。”一位知情人士分析道。开业多年来，Opera一直被誉为“明星餐厅”，成龙、高圆圆、赵又廷、徐克等都是餐厅的座上宾。据了解，创新工场董事长兼CEO李开复也是Opera的会员之一。
主人去哪儿了？
Opera宣布关店的五天后，门口又多了一张“公告函”，落款是“侨福芳草地购物中心”。公告函中写道：“因该租户经营Opera餐厅欠付购物中心租金等费用，该租户与我们的租约已解除⋯⋯如您/贵司与该租户有任何未了结纠纷，请直接与该租户的相关人员联系。”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宋美璐 摄
值得注意的是，在宣布闭店当日，北京雅颂餐饮服务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由黄侨福变成了高培松。与黄侨福相比，高培松则显得像是“凭空出现”，多位受访者均表示从未听过此人相关信息。Opera内部知情人士表示，“看过高培松证件，已70岁”。
对于法定代表人变更的原委，北京雅颂的财务经理表示并不知情。“变更行为是侨福置业自己变更的，不是由我们这边来操作。侨福置业准备好全部的资料，我去盖章。”
据上述知情人士称，侨福置业的一位高管还曾向北京雅颂抱怨：“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把这么好的一个餐厅干黄了。”小何也说，侨福置业不仅是Opera的投资方，装修也是由侨福置业出的资。
Opera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300多万元的营业收入，有时一个晚上就能有30万元营业额。李飒回忆到，2019年和2020年，Opera常常一座难求。
受访人一致认为，到闭店前夕，Opera生意都不算很差。但小何指出，受限于高昂的食材和人力成本，Opera几乎一直在亏损。
在仓促关店前，员工一直认为在Opera工作是一件颇具幸福感的事。“我们员工福利一直很好，之前，我们没有钱了，已经过世的香港侨福集团主席、‘侨福芳草地之父’黄建华会补助我们，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们员工有什么诉求，上一任财务经理也会积极帮我们跟香港方面沟通。”从开业起就在Opera工作的小何向记者袒露心声。
小何和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他们从侨福置业和上一任Opera财务经理处听到侨福置业和OPERA BOMBANA的香港公司分别拥有65%和35%的股份，侨福置业负责出资，而香港公司负责运营管理。北京雅颂现在的工商的信息显示，公司为台港澳法人独资有限公司，唯一股东为注册地在香港的鞭盈实力有限公司。
知情人表示餐厅会上缴一部分流水给侨福置业。“餐厅向侨福付款是以流水比例提成的方式，每个月流水的4%上交给侨福（置业），但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账务往来抵消”。
就Opera和侨福集团的关系，侨福芳草地公关部回应《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称，侨福芳草地和餐厅目前是租赁关系，并非合作经营的关系，“为什么Opera之前法定代表人显示是黄侨福”，对方表示并不清楚。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侨福集团的官网中，找到一行细小的介绍。侨福-PARKVIEW为创始股东的餐厅列表中，Opera Bombana Beijing赫然在列。鉴于数据只更新到2016年以及8½ Otto e Mezzo BOMBANA截至2024年依旧是米其林三星，推测官网信息的最后时间是2016年。
图片来源：侨福集团官网截图
侨福置业持有Opera65%股权是真是假？侨福芳草地公关部并未回答记者的提问。
4月22日，供应商来到北京雅颂餐饮的办公室，面对的是大门紧闭，此前唯一能够作为中间人代为沟通的Opera财务经理也断了联系。
供应商们倍感焦虑，“找一个人出来跟我们说话，已经成为所有供应商一致的诉求”。不过，他们却被告知所有公章已被侨福芳草地的管理部门收走。
北京市京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王荣梅、实习律师孔嘉琦（以下简称“王荣梅律师团队”）表示，根据《民法典》第五百三十二条“合同生效后，当事人不得因姓名、名称的变更或者法定代表人、负责人、承办人的变动而不履行合同义务”。供应商与北京雅颂签订的系买卖合同、与员工签订的系劳动合同、与顾客签订的系餐饮服务合同，法定代表人变更，不会导致上述合同主体变更，供应商、员工欠款以及顾客充值欠款仍应当找北京雅颂餐饮服务有限公司理赔。北京雅颂餐饮服务有限公司也不能因为法定代表人变更就不履行合同义务。
隐秘的老板
侨福集团官网资料显示，侨福集团由黄氏家族创立，其母公司为台湾侨福集团，由已故实业家黄周旋于上世纪50年代创立。该集团在全球范围内拥有众多知名资产，如北京侨福芳草地、新加坡侨福广场、香港阳明山庄等，其商业版图横跨多个领域。
在李飒和小何的口中，侨福集团前掌门人黄建华在世时，常能见到他在侨福芳草地走动的身影，但现在鲜少看见黄侨福。
几年前入职时，员工会接受关于丽新集团、北京雅颂和侨福芳草地的培训。小何和另一位员工都指出，在Opera内部，员工们都知道实际上总部是香港丽新集团。知情人士还透露，Opera的创始人Umberto Bombana将自己的名字商标授权给丽新使用。
丽新集团同样不容小觑，物业投资、物业发展、酒店及餐厅投资运营、电影发行和制作、音乐制作、出版管理以及演唱会、艺人管理、剧院运营等都有涉及。丽新集团旗下，拥有丽新制衣国际、丽新发展、丽丰控股和丰丽德控股四大上市公司。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丽新发展的公告中隐藏着Opera的消息。丽新发展发布的2024年中期报告显示，丽新发展集团应占Opera（北京）20%的权益。
图片来源：丽新发展2024财年半年报
在丽新集团的官网上，《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还找到一份关于丽新餐饮的介绍。丽新餐饮是丽新集团成员之一，在全球27个场所经营超过20个独特品牌，集团旗下共有10颗米其林星级餐厅，Opera正是其中之一。
图片来源：丽新集团官网
丽新餐饮在海外社交媒体上，最后一次介绍北京Opera还是3月14日。
抽丝剥茧之下，Opera与丽新集团和侨福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夜之间，黄侨福为何突然退出？Opera为何突然闭店？截至发稿，侨福置业和丽新集团均未回复记者的采访邮件。不过，在4月23日下午六点，侨福置业在其官方微博对上述问题做出了回复，称黄侨福并非侨福置业总经理，同时也否认了持有北京雅颂股权并将对北京雅颂拖欠的租金采取法律措施维护公司合法权益。“对于北京雅颂餐饮服务有限公司欠我司的租金等相关费用，我们将采取相关法律措施，以维护公司的合法权益。同时，我们也呼吁相关供应商能够理性对待此事，通过合法途径维护自身权益。”
图片来源：侨福置业官方微博
而对于股东是否要对债务负责，王荣梅律师团队表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公司法》若干问题的规定（三）第十三条的规定，公司债权人有权要求未履行或者未全面履行出资义务的股东在未出资本息范围内对公司债务不能清偿的部分承担补充赔偿责任，要求公司的发起人与股东承担连带责任，同时还可以要求未履行忠实、勤勉义务的董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承担相应责任。公司发起人、董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承担后，可以向股东追偿。
企查查显示，现股东鞭盈实力有限公司2000万出资都已实缴，除非有证据证明该股东存在抽逃出资或侵占公司财产等情况，可要求股东承担责任。否则，根据《公司法》第三条第二款：“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以其认缴的出资额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股份有限公司的股东以其认购的股份为限对公司承担责任。”供应商、员工以及顾客很难要求股东承担责任。
（以上李飒、小何均为化名）
本文转载自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毕媛媛 宋美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