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第三季度开始，禽肉的价格一度走高。即使近几日鸡肉价格已经升至每斤十一二元，但还是不及有机鸡价的五分之一，每斤鸡肉五六十元，一只鸡动辄需要小二百元。生态小农有机养殖的活鸡是否真的“物有所值”？与一般鸡肉有何不同？对于许多消费者来说，都会对这样的问题打上一个问号。新京报记者采访多家采用有机方式养殖的小农户了解到，饲料、地租、人工和时间成本抬高了有机鸡肉的价格。每只鸡每天需要4毛3分钱的“生活费”，而这笔钱，生态小农户们要支付700天以上。
生态鸡吃自耕自产的食物，售价也不菲。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有机鸡肉：价格高出五倍
在市集上，林嫂不止一次听到过消费者抱怨自己家的鸡卖得贵。按她的话说，这些人有的可能背着两万多的包，有的人穿着一身名牌，但对食物则并不愿意太多投入。一只两斤半到三斤的鸡，公鸡卖到188元，母鸡售价178元，“这是什么鸡啊，吃不起。”有的消费者听完报价，直接撇撇嘴离开了摊位。
按照林嫂报出的价格，对比农业农村部公布的白条鸡批发价格数据，林嫂的鸡卖得确实贵。自今年7月份到现在，普通市场上，无论是白条鸡还是活鸡的价格都经历了约五个月的持续上涨，即使上半年白条鸡每斤平均价为8元，之后又经历了小幅度的上涨，但这个价格仍不及林嫂每斤白条鸡售价的五分之一。
然而作为有机鸡肉，林嫂家鸡的售价也只是个平均水平。依据电商终端价格，一只两斤到两斤半左右的“有机散养土鸡”、“走地鸡”的价格在130元-240元之间，其中不乏活了一二百天的散养鸡。
出栏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与品种和饲料有关，而在有机生态小农的账本里，鸡的散养日龄与养鸡的成本、鸡肉的售价息息相关。林嫂与丈夫的“悟博苑”小农场位于北京顺义，农场里的1200只鸡活动面积超过50亩，鸡饲料中除了农场自己能够供应的有机蔬菜，玉米算得上鸡的“主食”，林嫂告诉新京报记者，一只鸡每天进食的饲料在2两-3两间，按照玉米每斤1.6元左右的售价，单只鸡不计人工、水电、机建、地租，仅仅每天饲料成本就在0.4元左右，“农场里1200只鸡，我们几乎需要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够完全售出，日龄达到180天左右的时候，母鸡才能产蛋。”除去销售鸡蛋的钱，林嫂说，每只鸡最终的利润在二十元左右。
家庭农场：与成活率作斗争
作为返乡务农的青年，温志强将位于河北承德的家庭农场取名为“恋乡”，农场的鸡较于整个市场，售价便宜许多——母鸡130元，公鸡150元。提到鸡价便宜，温志强将原因归结于承德当地的地租、人工成本的相对低廉。但相比于林嫂，温志强养鸡更“佛系”，甚至并未细算过饲料成本，从他的角度而言，有机活鸡价格的高昂与饲料成本的关系不算太大。
这并不是因为温志强养鸡饲料的低廉。事实上，与许多家庭农场一样，养鸡也只是农场种养结合的一部分，用农场内的有机蔬菜喂养活鸡在温志强眼中，并不是有机活鸡价格的推手，“因为养殖规模并不算大，很多用于做饲料的菜叶，如果没有这些鸡，我也会用去堆肥。”
而在恋乡农场，养鸡是否能回本儿赚钱，主要在于成活率。
生态农场里的鸡都是散养。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一千只鸡苗散养在二三十亩的林子里，一两年下来，活鸡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因为完全散养在林地，温志强几乎无法说出活鸡的具体数量，“实际上，现在也就还剩几百只。”活鸡的消失无关疾病，而在于自然环境中的“优胜劣汰”。纵然已经费心防护，但几乎每天，温志强巡查林地时，都能看到零散的鸡毛或者尸体，“周围都是山，附近常见黄鼠狼，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鸡的成活率其实不算高。”
贵妃鸡生活费：每天四毛三
与温志强不同，也比林嫂更精准，河北廊坊永清县纯草农庄的合伙人程明告诉记者，对于每只鸡每天的成本，农庄可以“精确到分”——包括每天的饲料、人工、水电、土地都算在内，在纯草农场，每天每只鸡的生活成本为四毛三分钱。
纯草农庄内，棚内鸡舍水线、饲料盘一应俱全。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十一月中旬，大多数土地已经休耕，脚踩在土地上松松软软，农庄里还常见一人高的芦苇和像是棉花一样的萝藦。150亩的农场里，程明和他的合伙人为2100只鸡留出了50亩的土地，与一生生活面积为一张A4纸大小的笼养鸡不同，这50亩地可以任鸡撒欢儿散养。
在几乎位于北京正南的永清县，农庄距离城市的距离只有六十多公里，然而地租成本并没有明显下降。2011年，程明和合伙人以每年一亩1200元的价格租下150亩地，这意味着每年农庄养鸡的地租成本已经达到6万元。除此之外，50亩地上农场还请来三名师傅料理鸡舍、捡蛋喂食，每年消耗的人工费用超过10万元。
纯草农场的贵妃鸡羽毛是黑白相间的，二代杂交鸡种全身呈现黑色。新京报记者 田杰雄 摄
入冬后天冷，即使敞开了门，大多数鸡还是窝在大棚中不愿出来，稻壳作为垫料堆到了20厘米高，棚内鸡舍水线、饲料盘一应俱全。800只橄榄球大小的黑色活鸡是贵妃鸡的杂交品种，截至今年11月，它们的存栏日龄刚好满一年，却还远远不到能够出栏售卖的程度。程明说，在农庄公鸡净重超过两斤半，母鸡净重达到两斤以上，才算达到了出栏标准。那么农场的每斤白条鸡的售价是多少？“公鸡每只168，母鸡每只198。”程明给出答案，“这些钱除了付给农场的大部分，其实其中还包括了每只鸡5元的屠宰费用，以及3元前左右的真空包材费。如果再加上物流，鸡的单价就可能更高。”
事实上，按照每只鸡每天四毛三分钱的“生活成本”来算，农场活鸡“一生”花费得更多。“四毛三里，鸡饲料的成本占大头，能达到三毛二。”与上文中提到的恋乡农场、悟博苑相同，程明介绍，现如今农庄的所有鸡饲料都为自配料，食材绝大多数来自于自己的农庄，而在自配料中最为核心的食材则为玉米及非转基因豆粕，同时根据不同的季节按照比例增加蔬菜的比例。
程明介绍，除开杂交品种，“初代”贵妃鸡才是农庄经营的主要品种，因为并不急于售卖，上一拨千余只贵妃鸡直至引进小鸡苗三年后的现在，仍有300只左右的存栏。如果单从每年消耗的成本和最终售价来比较，销售掉整只鸡所获得的收益，勉强能够达到一只鸡在农庄一年的“生活费”。
鸡蛋产值：撑不起养鸡成本
依据农业农村部发布的数据，纵然截至今年11月，每公斤白条鸡的批发价格已经比7月份以来高出三成。但新京报记者了解到，包括悟博苑、恋乡农场、纯草农庄的鸡肉售价，并没有随着市场价格的变化而增高，相反，如今的价格已经保持了至少五年。程明解释，市场鸡肉价格的上升，其实与消费者关注的猪肉价格也有一定关系，“猪肉价格的上涨是因为供需的原因，猪肉供给补不上，那么包括牛、羊、鸡等肉类就需要补齐消费者对于肉类的需求，价格因此也就水涨船高。但坦白而言，至少从鸡肉的养殖成本上来说，其实并没有浮动和变化，我们的受众群体相对少且稳定，因此价格也一直未变。”
但一只鸡，尤其是母鸡一生所创造的价值，并非在于其生命终结后的最终出售价，鸡蛋创造的价值尤为可观，也是被消费者认为是有机鸡价虚高的原因之一。
一只母鸡一年的产蛋率有多少？对于养殖本身产蛋率就不高的贵妃鸡来说，在低谷阶段，这个数字维持在8%左右。“也就是说一百只鸡，一天只能产八个蛋。”近几年来，纯草农场的产蛋率相对稳定，基本180天性成熟后，每只贵妃鸡一年基本能够产100枚鸡蛋，“这个产能会随着鸡龄的上涨而下降，实际上活鸡产能是一条抛物线，基本上生长两年后，鸡的产能就会慢慢下降。”但即使是巅峰时期，散养贵妃鸡的产能对于笼养鸡来说是远远不够的。程明告诉记者，在一般的养鸡场，笼养鸡的产蛋率必须保证80%以上，这样养鸡场才能够真正挣到钱。
如果饲养者只是想提高产能，使得母鸡产出更多鸡蛋用于降低成本，程明说并非没有技术和办法。比如在今年以前，纯草农庄鸡饲料选用的是“预混料”，即并非完全取材于自身农场，而是添加了外来的微量元素等物质的配方饲料。而在停用之后，产蛋率最多下降到10%左右，且蛋壳也会较前期鸡蛋粗糙一些。
坚持自配料：小农需要掌握饲料控制权
为什么一定要用自配料？北京有机农夫市集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这是农庄鸡肉及鸡蛋进入市集销售的“标准”，市场对“有机”是有严格与透明的门槛的。事实上，纯草农场建立了八年，也是从今年停止使用预混料后，才打开了北京有机农夫市集的销售渠道。那么预配料到底与自配料差在哪里了？
“差在合成氨基酸和一些抗生素，或者药物。”北有机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所谓预混料，即将饲料按照配方配比混合而成销售给饲养者的饲料，对于饲养者来说，运用预混料会让饲养变得更加方便简单。这样的简单办法不只免除了配比的麻烦，更重要的是预配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降低活鸡的死淘率，这也是笼养鸡养殖场会选择预混料的原因：“尤其是60日龄前的小鸡，如果贸然使用自配料，死淘率对许多小农来说都是承担不起的。所以现在我们基本上会要求60日龄后的鸡喂养大比例的自配料。”
同时，北有机相关负责人进一步解释，之所以笼养鸡养殖场更倾向于使用预混料，除了笼养鸡的养殖密度高，预配料可以降低活鸡的得病率和死亡率之外，其中的抗生素会降低活鸡的肠道菌群，鸡饲料的利用率会更高，体重也会增加得更快。
为什么一定坚持自配料，北有机回应记者称，这是由于预混料对于生态小农来说，其中的不可控因素更多，在一定程度上会增加养殖风险。“也就是说这个配方饲料除了配料表里写明的东西外，它到底还增加什么，这个是消费者甚至是饲养者不会知道的。农户确实可以因此得到更高的能效、产蛋率，但是自己给鸡喂了什么，农户自己其实是说不清楚的。”“预混料”三个字解释不清鸡饲料的内容，“我们希望小农户的所有养殖过程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拥有更多的自主权和控制权。至少他们应该能讲得清楚，自己的鸡是吃什么长大的。”
